哇一声,一个大男人就那么哇一声哭了,哭得无比伤心,哭得无比凄惨。周大老爷,我不认账,不赖账,可我现在哪里有那么多钱来还你嘛?
妈的。周子华恶狠狠地站起来。听着,赵傻儿,在金宝场还没哪个敢怀疑我多算他利息的,老子这是明算账,分分厘厘都给你算清了的,你现在居然说没钱,说没钱就可以不还账了?你睁眼看看,这金宝场有哪个敢赖老子的账?咹,哪个敢赖老子的账?当初是你死乞白赖地要向我赊账,我也是起个好心,让你们欠着,有钱的时候还我,现在到了还钱的时候了,你又说没钱,赖着不还,账赖得了么?你扯根棉花搓条线纺一纺,这金宝场哪个敢赖我账?赵傻儿,当初你可是在我欠条上画了押的,这白底黑字,可写得清清楚楚的。
赵应凯见周子华说累了,坐在了板凳上,他才又小声说,周大老爷,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叫我一时哪里去找那么多钱来还你嘛。你还是再宽限我几天吧。
宽限,已经宽限了你一年了,再宽限,利息又要涨了,再宽限,你就还得上了?孙成说。
赵应凯还是看向周子华,说,周大老爷,你放我走,我去借些钱来还你。
放你,想得美,你以为评议所是想进来就能进来的么?你以为进来了就能好好地出去么?今天你不还钱,就别想走,叫你家人拿钱来赎人。何二娃走到屋角,一脚踹向赵应凯,赵应凯惨叫着滚向屋角旮旯里,痛苦地捂着胸口,嘴巴一张一合,喘气如风箱。
孙成也站起来,说,哟!狗日的还在装死,如果今天不还钱,老子就要把你龟儿打死在这儿,你信不信?
赵应凯当然信,这伙人平时到欠账人家里牵猪牵牛,翻箱倒柜,那都是轻的,稍不顺他们的意,打人放火烧房都是有的。前不久,周子华就逼死了陈大柱和宋英姿。谁也没有把他们怎么样。
赵应凯不知怎么求周子华了,就缩在屋角里喃喃地说,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评议所外不知不觉聚了不少人。
这些人在所外指指点点。
周子华喜欢这种场面,他特习惯这种场面,自从坐上二领班位置后,他就喜欢热闹,他就喜欢有人来捧他场子,他就喜欢别人看他审欠账人的气势。他只要一见有人围着他,他就来劲,他就激动,他就更要给欠账人一点颜色瞧瞧。当然,这也是他给所有欠账人一个威慑,如果有人胆敢不还他钱,其下场与这些欠账之人同罪。
是哪个在评议所吼得这么凶?我老远就听见了。就在周子华准备叫何二娃把赵应凯吊起来打的时候,一个粗喉咙大嗓子的声音传进屋来。
只要是金宝场的人应该都听得出来,这是金宝鲁智深杀猪匠赵绍州的声音。
当然周子华也听出来了,这声音谁还听不出?
周子华阴着脸,他看着赵绍州大踏步跨进屋来。周子华想,这赵绍州还从来没来过他评议所,今天来,不知有何事?从赵绍州声音看,这似乎属于来者有点不善,他与赵绍州平时交往也不是很多,今天赵绍州既然登上了他的三宝殿,那非有事不可了。平时莫看这周子华人五人六的,他知道他所做之事,大多都是丧天良的,乡人看不惯,但又把他莫得办法。可这赵绍州不一样,他可是金宝场的鲁智深呀,他可爱打抱不平了,他难道是来给赵应凯打抱不平的?可他与赵应凯一无亲二无戚,凭什么来插手赵应凯的事呢?
赵绍州一进屋,大家都感觉到屋子里暗了一下。
先应付一下再说。周子华站起身来,向赵绍州打了个袍哥式的拱手,说,赵师傅,赵大哥,不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大驾,我就是个大个子,没架,也没贵干,路过而已。哈哈哈哈。赵绍州不拘谨,他大咧咧地向周子华打过哈哈后,毫不客气地坐在那张八仙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