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富章的尸体在猪市坡上暴尸三日,到后来有些臭了,也不见人给他收尸。
三日之后,那具尸体去哪儿了,不知道,也没人深究,也没人去关注。
何富章尸体上那一页纸却是让很多人看到:西区武工队坚决镇压反动派。
这武工队三个字是第一次在西路正式出现,因此传说很多,说武工队飞檐走壁的有,说武工队三头六臂的有,说武工队红发赤鼻的有,反正说得悬之又悬。有的家庭为了哄小孩子睡觉,都说,再不睡,武工队就要来了,小孩子便自觉睡觉去了。
至于说何富章的那就更多了,有说他有眼不识泰山,得罪武工队被镇压了,有说他因欠人家赌债不还被人黑了,有说他因偷看到武工队秘密被枪毙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后来,有人说看见何富章尸体被一只野狗拖走了,还说得活灵活现的,说都给拖散架了,骨头散得到处是。说者还做自我掩鼻状。姑且不论这些是真是假,不过那一张搭在何富章身上的那张纸却在猪市坡上逗留了好久,一时让风吹到这儿,一时又吹到那儿,反正好多人打此经过的都看见了。
田寡妇没有去看何富章,她听人说何富章的死是因为武工队在锄奸,镇压反动派。她不知锄奸是什么意思,反正她知道锄奸就是要弄死人,死人是很让人害怕的。她因此就开始暗自庆幸自己聪明,她认为自己从来不让何富章在家过夜的决定是多么正确。她想,万一这地下党要到她家来镇压何富章,不是也有可能把她也顺带一起镇压了么?她想想都感到害怕。何富章与田寡妇相好是很多人知道的,田寡妇也不在乎这些。你们要说就说吧,寡妇门前是非多,是非多又怎么了?是非多又能把我怎么样?老娘不怕就不怕,能干的你也来守寡试试?是非多是古话,既然是古话,那说明古已有之,既然古已有之,那就说明这是正常现象,只要是正常现象,我就不怕。我最讨厌那种既要做BZ,又要立牌坊的人,说到底这是非还不是来自于守不住夜里的那点小心思,小心思谁都有,有人守得住,有人守不住,老娘就守不住,守不住就守不住,我看守得住的也没几人。守活寡,说得好听,漫漫长夜,孤枕难眠,有毬的法儿去守活寡,我就不相信这世上有好多女人能够熬得住这漫漫长夜不去想男人,不信那就来试试。哼,反正老娘是不守了。守着难受,还不如不守。说老娘爱财如命,对,我就爱财了,爱财又咋的?这世上不爱财的人怕是少之又少吧,平时那些看起来不爱财的人,恐怕也只是表面不爱罢了,其骨子里肯定还是爱的,只是爱得有些隐蔽罢了。说老娘心硬,心硬又怎么了,老娘不心硬一个人能独自支撑这个家么?是的,何富章是在老娘这个RD洞里塞了不少钱,但老娘也付出了的,陪他玩,陪他开心,是老娘收留了他,不是老娘收留她,她还不是现在还在岩洞里抱着硬石头睡觉么?心硬,老娘的心有石头硬么?老娘就不去看他,看他舅子做啥,他差点把老娘给害了,还说发财了要娶老娘,全都是骗老娘的,他龟儿子不仅骗吃骗喝还骗老娘的抚摸。他死就死毬他的,老娘才不去看那死鬼。
嘴里虽然说得那么决绝,这田寡妇到底也不是特心硬之人。何富章一死,这田寡妇也有好长一段时间睡不着觉,她倒不是害怕何富章,而是何富章死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什么东西似的,空得很,吃再多的东西都塞不满。每每晚上躺在这麻布蚊帐的床上,如果不点灯,她就觉得何富章仿佛还在里面躺着,还用手压在她肚皮上,还在抚摸她。所以她不得不通宵点着灯,还把灯芯扯得老长,拨得亮亮的,这样一直亮着,不熄,到天明。就这样睡好长一段时间,田寡妇才把习惯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