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大跳,第一个动作就是拔枪。但是他刚把手枪拿在手上,就听到外边街上好些叫喊声和口哨声,勉强能听出他们喊的是“把里面当官的拖出来活剥皮”……
紧接着,第二块砖头、第三块砖头接连飞进来了。每飞进一块来,街上就有大群人叫好。
“当!……当啷啷啷……”
一个大东西飞进来了,在地上跳了两下,然后原地打着转。
定睛一看,是一只钢盔,上面已经被砸瘪一大块了,还带着一大块鲜血……
师长顿时毛骨悚然,也顾不得考虑什么抵抗不抵抗、投降不投降了,赶快捂着脑袋,弯腰嚎叫道:
“快!带人守住下面,别让老百姓冲进来!别让他们上楼!快!找白旗!找白旗!……找不到?那就到宿舍弄块白床单来!我们上顶楼打着床单,等明军来救我们!要是让老百姓先进来了,我们就完了!……我说,给我拿个钢盔来!”
……
警察局门口,围着稀稀落落十来个闲人,在看热闹。警察局门口一丈多高的汉白玉狮子旁边,摆着两只站笼。
站笼又称立枷,是满清特有的刑具。就是一人多高的木笼,上端是枷。受刑的人被关进去后,脑袋就被卡在枷里,只能保持站姿,无法弯腰,也无法蹲下。一般脚下还垫几块砖,受罪的轻重和苟延性命的长短,全在于抽去砖的多少。如果砖头放得恰到好处,里面的人就只能始终踮着脚尖,才能保持颈部呼吸。这样生不如死若干天后,要么是活活累死,要么是活活憋死。反正都是活活折磨死。
有的死刑犯会被如此示众三天后论斩,有的就是这么活活站死。
现在这两只站笼里的人,一个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还是身宽体胖的,一看就是有钱人。他脚下垫的砖“恰到好处”,是只能踮着脚尖才能呼吸的。他面色惨白,满脸虚汗,咬着牙关坚持着,双腿打着颤。过一会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鼻孔里哼哼着,口中吐出一些白沫,继续咬牙坚持着。过一会儿,又是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又咬着牙,坚持着。
另一只站笼里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骨瘦如柴,戴着眼镜,像个学生的样子。这年轻人也是这种“踮脚站法”,而且明显已经不行了,脸上青黄色,枯柴般的双腿打着晃,几乎已经无法再踮起脚尖了。他的头颈死死卡在木枷上,鼻孔流着血,不时“吭”的一下,新的血喷出来。他紧闭双眼,仿佛已经认命了。
两个背枪的年轻警察靠着汉白玉狮子,嗑着瓜子,在说笑聊天。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跪在他们的面前,泪流满面,“噗通噗通”的磕着响头,每磕一下,就颤声喊一嗓子:
“曹局长大人长命百岁!子孙满堂!……七百二十一!……曹局长大人是大好人!曹局长大人升官发财!长命百岁!子孙满堂!……七百二十二!”
然后又磕一个响头,再喊一声,就这样不停的磕头、喊着、数着。
过了一会儿,他颤巍巍地直起腰来,颤声道:
“二位官长……今天的一千个头,磕够数了……”
一个年轻警察和同伴聊天聊得正高兴,半天才扭头看看他,笑道:
“今天的够数了?够数了就去喂粥吧。”
“哎,唉……谢谢官长,谢谢官长……”
老头连滚带爬地起来,拎着地上的一个篮子,哭着扑到年轻人的站笼旁边,端出一只罐子,倒出半碗米粥,颤声安慰道:
“孙儿……孙儿……来,喝点粥……喝点粥有劲儿了,再坚持两天……等爷爷给曹局长大人磕够一万个响头,咱就能回家了……”
……
旁边的看客有的看一会儿热闹,就走了。有的刚经过,停下来看一会儿。反正总有十来个看热闹的。有人悄悄地问:
“这俩人又咋了?这老头咋了?咋得罪曹金贵了?”
“唉,”旁边一个人摇摇头,小声不屑嗤道,“站笼里边那小孩,是这老头的单传孙子,在学校里也不知犯什么病,说曹金贵……说他那个不行,是坏事干多了,断子绝孙……”
“哦……”
另一个人点点头,立马显出会意的表情。他摇头叹道:
“切……这事儿全县人谁不知道啊……到底是小年轻不知深浅,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那不倒霉么……”
两人都点点头,叹息感慨。
“咦,那胖子不是老段家金店的段掌柜么?怎么也进去了?”
第一个人小声说道:
“曹金贵丈母娘在他那儿定的首饰,大概不是足金的……老太太跑到他女婿家里闹,让他女婿把掌柜的抓起来……曹金贵孝顺,又怕老婆,就把段掌柜抓起来站笼了……”
……
一圈看客正在摇头唏嘘着,突然听到街道尽头渐渐沸腾起来,由远及近。
同时,地面好像也微微震动起来。好像连两具站笼木头上的铁链子也轻轻地响起来。
街道的那头,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轰鸣着靠近。
伴随着震动的,是远处人群的喊声,隐约能辨认出来:
“万岁……”
“大明……”
“别让跑了一个……”
“……全杀光……”
“……警察局……曹金贵……”
“剥皮……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