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洛宇一时冲动,脱口而出:“说起来,你们还记得我那表姑不?”
这禁语一出口,宾馆房间一瞬间陷入了沉寂。沉默本身已经充分表明了答案,可洛宇爹偏要倔强地问一句:“哪个表姑?你好几个表姑呢。”
“小时候总带我玩的那个……”洛宇已经后悔了,“就,这几年没听你们提过她,刚才也不知怎么就想起来了。没别的,就顺嘴一问……”
他住嘴了。爷俩仿佛在进行第一届此地无银三百两大赛。
“早就不知去哪儿了。”洛宇爹硬邦邦地说。洛宇妈面带薄怒,薄怒里还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警惕与慌张,责备道:“以后在亲戚熟人面前可别提她。她当初闹得那么大,说什么的都有。小心人家连带着误会你。”
是了,亲戚熟人。这四个字代表了洛宇爹妈的整个交际圈。
洛宇惯性使然地点点头,舌根处一时有些发苦。洛宇妈还放不下心地追问道:“你和她没联系了吧?”
“……没有。”
洛宇拖着脚步走出了宾馆,背脊上似乎还落着两道担忧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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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宇并不是个情绪化的人,即使在此时此刻也看得清楚,父母是爱自己的。这份爱产自牢不可破的血缘纽带,越过时代、环境与认知的鸿沟,朝他传递着原始莽撞的热度。
就像那年他获奖保送后,想要一台电脑打游戏。他爹根本不懂什么配置,却二话不说便去取钱,还叮嘱他“往贵里买,对学习有帮助最重要”。
洛宇知道如果自己孤注一掷对他们坦白,他们在漫长的斗争之后,多半还是会跋涉到他这一边,与他一道面对鸿沟彼岸的魑魅魍魉。而那也不会是因为什么境界的提升,他们依旧苍老而茫然,只是爱他而已。
他们会与自己一道,从此成为老家“不该被提起的人”。自己早已离巢高飞,所以大可以一笑置之,而他们却只剩那个巢了。
洛宇越走越步履沉重,直到快走到校门口了才突然站定。他已经一整天没联系过魏晋了。
洛宇从兜里摸出手机,没有未读消息,也没有未接来电。他打了个电话过去,魏晋没接。洛宇心中莫名地有些惴惴,又打了一个,等待音响了七八声,那头才传来一阵嘈杂的噪音,然后是魏晋的声音:“……嗨。”
“魏晋?你在哪儿呢?”
魏晋没吭声。洛宇侧耳聆听,分辨出了音乐和鼓点声:“你在酒吧?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魏晋说:“嘿嘿。”
洛宇想起了魏晋上次的酒量,顿觉头大:“哪个酒吧?听话,发个定位给我。”
魏晋也不知喝了多少,声音里一股懒洋洋的酒味儿:“你猜。”
“……”
洛宇还真猜中了。
他第二次迈入后窗酒吧的大门,目光在人群里搜寻片刻,才瞧见魏晋趴在吧台上,一手支着脑袋,正与那帅哥酒保说说笑笑,面前摆了一溜空杯。
洛宇眼皮跳了几下,隐约觉得有点问题,走去在魏晋肩上一拍。魏晋迷迷瞪瞪地转过头来,满面红晕,一见他就咧嘴笑开了:“哥。”
洛宇哭笑不得:“哥什么哥,你这是喝了多久?”
“哥。”魏晋这回是不是装醉是真醉,言行毫无逻辑可言,摸摸索索地找出手机,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你看。”
洛宇低头一看,是一张盆栽的照片。
魏晋喜滋滋地邀功:“我跟着张老头修剪了一下午,这是最满意的一盆,憋到现在才给你看。美不?”
洛宇自知直男审美,看都不看,顺着他的意思说:“美。为什么要憋到现在?”
魏晋继续邀功:“因为你在陪爸妈呀。”
洛宇心头一酸一软,滋味难以言说。他大概能猜想到魏晋独自前来买醉时的心情了。
魏晋却仿佛突然清醒了一点儿,面色一变,拉住他辨认了两眼,又推了他一把:“洛宇?你不能来这里,你快走。”
洛宇不跟醉酒的一般见识:“是该走了,我带你回去。”
“不不不,你快走,现在就走!”魏晋越推越用力,一时重心不稳歪到了洛宇身上。他又赶忙挣开,带着惊恐之色四下张望:“这里是……这里是gay吧啊,万一有人看见你来……”
洛宇心中那阵酸软变成了闷痛,匆匆替他付了酒钱,一边将人扶起来一边低声安慰:“没事的,看见就看见了,怕什么?”
魏晋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被他拖着朝外走,在挤过人群时还挣扎着抬手去挡他的脸:“刚才是不是有人拍照?”
“没有。”
“你头低下来一点啊。”魏晋带了哭腔。
洛宇出了点薄汗,咬牙搬运这大活人:“魏晋,我跟你已经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还没有。”
“魏晋。”
“还没有,”魏晋近乎耍赖地固执道,“你还有机会――”
洛宇堵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