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裳立在鎏金香炉前,看小丫鬟把碎香屑撒进去,随着安神的香味渐渐散开,烦躁的情绪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吴妈妈从外面进来,站在她身后道:“大小姐。”
佟裳背对着她道:“佟元送回去了吗?”
“已经送回去了。”
佟裳恩了一声,屏退小丫鬟,回身在雕花榻上坐下。
殿内四下皆静,唯有暗香浮动,这样安静的环境,莫明让人生出恐慌。
吴妈妈觑着佟裳的脸色,小声道:“大小姐这么晚留奴婢在房里,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佟裳端起茶杯,慢慢刮着盖碗,似乎思考了良久才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有些疑虑,希望妈妈你为我解惑。”
“大小姐何必这么说,奴婢如今被您照拂,就是有话也定当知无不言。”
“我娘……她是怎么死的?”
乍然听到这句话,吴妈妈像被吓住了一般,睁大眼睛看着她道:“大小姐为何这样问?”
佟裳一笑道:“妈妈不用这样惊讶,其实关于娘的死因我心里一直有个疑虑,只是这些年王氏当权,加上我人微言轻,这才压在心里没有说。”
吴妈妈听了这话,拧眉不语。
佟裳趁热打铁道:“娘生完元儿后不到半年就去世了,娘的身体虽然虚弱,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毛病,我听府里的老嬷嬷说,娘生我的时候就有些产后不调的症状,可她一向极重调理,早已慢慢恢复了,生完佟元后病情却恶化,实在让人不得不疑心。”
吴妈妈叹了口气道:“夫人产后身子失调,一直是由奴婢亲手照顾,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大小姐若真疑心,可以去翻翻夫人当时的脉案就清楚了。”
“你我都知道,脉案是可以改的。”
“大小姐兴许不信别人,可夫人的身子一直是由周太医亲自照料,周太医是夫人的表兄,是断不会害夫人的。”
“周太医?”佟裳重生后虽保有原身的记忆,可也时常有遗漏,她还是头一次听到周太医这个人,“怎么从前没听说过?”
吴妈妈叹了口气,似乎不太愿意提起那段往事,“夫人去世前的那半年正是跟老爷闹得最凶的时候,加上王氏从中作梗,夫人性子本就刚烈,索性自己关了大门,不准老爷去探视,这一来正中了王氏的下怀,王氏为了讨好老爷,树立自己娴德的形象,自请将大小姐接过去照料,每每夫人要见小姐,王氏就推三阻四,找各种借口不让夫人与您母女相见,所以夫人生病那段时间,竟一次也没见过小姐,直到……直到最后自己孤伶伶一个人在床上闭了眼,留下嗷嗷待哺的小少爷。”
想到夫人去世时孤苦无依的模样,吴妈妈忍不住垂泪。
佟裳也跟着红了眼框,她跟这位吴夫人虽没什么感情上的牵连,可说到底骨肉相连,听了这话也莫名觉得牵动。
吴妈妈哭了一会,便接着说起来。
“周太医打小就是夫人的小跟班,他学医还是受夫人的影响,夫人那会在福建老家,虽是闺阁小姐,可性格一向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经常换上男装偷跑出府玩,不知闯了多少祸,为此老老爷跟老夫人没少跟着生气,有一次,夫人跟着老夫人到福建总督家给老总督的母亲过寿,不知怎么跟总督府的千金起了冲突,两个人一起掉进了水里,老老爷回来发了好大的火,罚夫人半年不许出门,也就是那半年,夫人不知怎么转了性,每天除了那些女红花样外,还自学医书,周太医是吴家一个远房亲戚,早已家道中落,祖上不过留两三间房,勉强度日,夫人可怜他,跟老夫人求了情,让他在吴家家学跟着上课,后来他见夫人学医,他也跟着学,说到底是他的造化,后来竟让他考进了太医院,也算是争气,再后来夫人生病,一直是周太医亲自照料,所以奴婢觉得,有着小时候的情份,他怎么也不会害夫人的。”
佟裳第一次听这段往事,听完觉得死去的吴夫人像是又活了过来,在脑海里形成一副色彩鲜明画布,这么一个浑身都是闪光点的女人,佟世霈怎么会放着他不喜欢去喜欢王氏呢?她实在不解。
“娘生病的时候,爹没来看过吗?”
吴妈妈摇头,顿了顿道:“自从有了王氏,老爷对夫人的感情一天不如一天。”
佟裳拧眉,吴夫人的娘家在福建也算得上是头一号的人家,吴家老老爷之前任着福建都指军司总指挥使,这两年早已提为福建总督,听吴妈妈的语气,吴夫人在家时也是很受宠爱的,别说嫁个亲王,就是进宫当皇后也是够格的,怎么偏偏就选了什么都不是的佟家呢?
“那……娘怎么会选了佟家结亲呢?”佟裳忍不住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吴妈妈苦笑道:“兴许是造化弄人,夫人到了结婚的年龄,来提亲的几乎踏破门槛,不说什么王候家,再不济也是朝中一二品的大员,可老夫人怕委屈女儿,偏让她自己选。”
吴妈妈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道:“其实……夫人当时已经有相好的了。”
“啊?”没想到这古代的闺阁小姐一点都不古板。“那怎么没有……”
“是当今的信王。”
吴妈妈接下来的话,差点将佟裳吓死,瞪大眼睛跟她确认,“你说信王?信王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