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里,确有一对夫妇相对无言。
男子长得和楚大老爷有五分相似,只是楚大老爷脸上线条更为硬朗威严,而男子的面容更柔和一些,看起来也更儒雅。这正是楚大老爷的嫡亲兄弟楚长平。
楚长平是大老爷的幼弟,比楚大老爷小了十岁,他娶过两任妻子,第一任妻子是他的表妹,两人成婚后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可惜于子嗣上并不顺利,婚后,接连夭折了两个孩子,表妹也伤了身子。
楚二老爷本来为着妻子的身体着想,不要孩子也罢了,却不曾想表妹不肯服输,强撑着身子怀上了第三个孩子,然而很可惜,及至瓜熟蒂落之时,却是母子皆亡。
楚二老爷伤心至极,为妻子守了三年,便四处游历。后来,在恩师的撮合之下,娶了恩师的闺女柳氏作为自己的第二任妻子。
柳氏当时正值双十年华,比楚二老爷小了七八岁,又生得花容月貌,腹有诗书气自华,一派的知书达礼,和楚二老爷可谓是情瑟和鸣。婚后二人伉俪情深,四处游山玩水。
没有多久,柳氏生下了伶俐可人的儿子楚延琛,因着孩子尚小,两人才回了楚家,彼时,楚大老爷的亲生儿子楚延桢已然展现出一片聪慧之相,楚家正值欣欣向荣之际。
后来孩子大了点,楚二老爷便又带着妻小四处走走。待楚延琛长至四岁,柳氏又生下了楚延琛的嫡亲弟弟楚延熙。
这一次,一则楚延熙还小,二则楚延琛即将启蒙上学,因而楚二老爷带着柳氏归了楚家,不再到处游历。
若不是后来那发生的事,楚二老爷这一家子将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四口。
楚二老爷看着坐在对面的柳氏。柳氏是真的生得美,楚家出的本就都是美人,大老爷和二老爷年轻时都是出了名的俊郎君,大夫人也是极为出挑的端庄大气的美人,但这都不及柳氏。
柳氏一身白皙如羊脂玉的肌肤,面容上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笑如星辉,云堆翠髻,唇绽樱花,榴齿含香。
此时柳氏并没有笑,她眉心微蹙,长睫毛轻颤,双眼含泪,烛光摇曳划过她的脸,如星子般的眼瞳泛着暖色,漂亮得让人心疼。
楚延琛的好相貌正是遗传了柳氏,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相公。”柳氏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清雅婉转,如夜莺轻啼。
楚二老爷和柳氏心意相通,只这一声呼唤,便知柳氏未出口的话。柳氏是在担心楚延琛,楚延琛这些年大病小病不断,尤其是前两年的时候更为严重,每逢冬春,他总要大病一场。
楚二老爷轻轻拍了拍柳氏的手,道:“明日我们去看看琛哥。现下这么晚了,琛哥应该也睡了。”
“嗯。相公,当年过继,要是把熙哥给了,或许……”柳氏说着这话,目光有几分迷茫,她并非是无理取闹之人,只是想着熙哥身子骨健壮。
“淑慎!”楚二老爷沉声喊了一句柳氏的闺名。
柳氏陡然清醒过来,伸手捂着唇,眼中泪水簌簌落下,呜咽着道:“相公,我、我……”
柳氏并不是偏心楚延琛,毕竟楚延琛和楚延熙都是她怀胎十月所生,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里分得清谁更疼谁点。
只是楚延熙身子骨健壮,和一身伤病的楚延琛对比起来,柳氏自然就会多念着点楚延琛,况且楚延琛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是她从少女成为母亲的转变,自然情感上就有了几分不同。
日常里他们就是怕熙哥多想,怕大哥大嫂多虑,才如此避嫌。只是现下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柳氏难免会吐出些许怨懑。
楚二老爷心疼地上前揽住柳氏,轻声道:“夫人,是我不好,莫哭莫哭,是为夫不好,没有护好你们母子。”
“不,不怪相公,怪只怪那些黑了心肝的人。”柳氏咬牙切齿地道。要不是那些人,长房的桢哥怎么会意外身亡?她又怎么会要把琛哥过继?琛哥好好的身子又怎么会伤病一身?
楚二老爷轻拍着柳氏的背,长长叹了一口气。是呢,虽说都是一族之人,可他们嫡系成了这般境地,他又怎么会不怨不恨呢!
烛光摇曳,楚二老爷和柳氏并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一道身影。
楚延熙站在窗外,他只听到柳氏说的‘当年过继,要是把熙哥给了’,后背一僵,眼中露出几分惊骇与痛苦,衣袖里的拳头紧紧地握着,抿了抿嘴角,和楚延琛有三分肖似的面容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他知道,娘亲心底最疼的便是长兄,长兄过继的时候,他已经五岁了,早就记着人记着事了。
长兄很优秀,他一直都知道,其实当年娘亲应是想过继自己的,他听到过娘亲和爹爹的争吵,那时候娘亲就说过,‘何不如将熙哥给了’!
只是长兄太优秀了,长房当时需要一个足够优秀的继承人,因此最后还是将长兄过继了去。
打那以后,他时不时能够看到娘亲在府中远远地看着长兄。在他十岁那一年,他大病一场,长兄那时候听说也病了,那一天,他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可是长兄那一头却是热热闹闹,大伯大伯母,还有爹爹娘亲都守着长兄,他想着,他那时候要是病死了,娘亲和爹爹不知会不会更加伤心?
楚延熙心中郁郁,不知怎的,忽而觉得心中一股气恼直窜脑门,他嗖的转身往楚延琛住的地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