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幕已落，大幕将起

    不平凡的白天后是不平凡的夜晚。

    雷声渐渐平息，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彻底消失不见。

    傍晚已经没有客人再上门，老板也肯定没人再上门。

    早早关了店，将窗前的桌子挪开，换上了自己的摇椅。店里的酒是舍不得开了，那就姑且用保温杯沏上一杯高碎吧。

    透过那扇大大的玻璃窗看着从对面楼顶透出来的夕阳余晖，就像在看一场大戏落幕。但对老板来说这一幕落下，世界将是另外一个模样，一个完全陌生的模样。所有人会突然变得或刻薄、自私或软弱、无能。善良与恶毒将泾渭分明，再没有毒舌却喜欢在街边投喂流浪小动物的隔壁三奶奶；再没楼上对老公尖酸刻薄却又嘘寒问暖的三姐；也没有每天早上街对面的汽车站边那对不知从哪儿来，经常齐心协力与城管们斗智斗勇的恩爱早点小夫妻。

    这个世界将不再有什么普世价值观。一号的道德会在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与守法重德文明准则间反复横跳。这个世界也将在一号的引领下左右摇摆。那些人善良也好，恶毒也罢，只要不与一号右所牵连便能好好地继续活着，张三还是张三，还是原来那个张三儿子的父亲，还是原来那个张三母亲的儿子。

    明天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不论是老实本分却处处受气的好人，还是尖酸刻薄却在自己的世界活得很是滋润的坏人，哪一样都不是老板喜欢的。最好是不要遭遇一号，天下太平。

    本来就是随机的改变，老板懒得深想这个问题。

    肚子忽然“咕噜”一声响，提醒老板还没有吃晚饭。但老板却没起身去厨房，而是思维急转，一直转向了自己那个存着菜的大冰柜。

    里面装满了老张今早送来的肉和蔬菜，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老板活过这个漫长的夜晚。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老板今天确实是昧了良心，面和菜都减了量，只有汤是足量的。但顾客少吃一口，最多就是在梦里饿一晚，自己多一口没准儿就是救命的。做了十几年老实人，老板才不会为这点儿人生污点懊悔什么。

    想完了存粮，多少也就那么多了，只能说想也白想。

    肉体的粮食不确定，精神的粮食呢？这些天预存的八卦够吗？即将到来的可是一个见不到人听不到声的寂寞夜晚，那些八卦自己小心存在脑子里，到现在自己还记得几成？还能保持几天新鲜？

    小片子被揍，说话漏风……脑震荡……这种质量又高又对老板喜好的八卦还是少想几次，以免关键时刻不给力。

    至于小姑娘……大概是因为太熟了，她做的那些荒诞的、幼稚的、不可理喻的事似乎都和她的性格很般配，没有什么意外之外的事，自然也就没什么可作为八卦的回忆。不过，小姑娘光是想想就挺有意思的，可以重点存放。

    老叫花子，是一个人，更是一个象征，象征很多八卦的存在。想起老叫花子自然便能想起他讲的那些有理有据无可反驳的言论。

    今晚过后，那些人，那些老板再熟悉不过的左邻右舍。他们的代号将不再是老板熟悉的数字，而是真真实实的名字。

    老叫花子叫富贵，姓啥？老板基本已经忘干净了，反正叫富贵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自己姓啥。

    小姑娘的名字是欧阳羽柔，精致典雅得让人印象深刻。虽然是通过欧阳家族和小片子的肮脏勾当得来的，但那名字的气质和小姑娘的气质简直太配了，看到那张脸不想记起那个名字都难。

    还有……老张！可老板立刻又想起老张好像也不是什么名字，完全就是送菜老板上次重启时被分配的名字，沿用至今。至于张什么，似乎也没人关心。就像叫富贵的不会在意自己姓啥，总被人叫老张的估计也早已把自己究竟是叫逍遥还是叫狗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说起来还是那些纯粹的数字代号更容易让人记住。41号大夫，98号老叫花子，0715号的小姑娘，0134号的……额……好像几年前已经被埋在南山陵园了吧，现在那个代号估计早已归于了新人，这个世界再重启几次，那个老家伙估计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其实这个世界还是挺好的，人可以莫名其妙地来，也可以纯纯粹粹地离开。世界就是个纯粹的世界，它的记忆很短，不会因为曾经出现过某个人而喜，也不会因为失去某个人而悲。

    对面楼顶的夕阳已经渐渐收敛了自己的余晖，空留一片深蓝的天空在那里。

    上面的人现在应该正忙吧？正在为84区和其他某些区的重启而手忙脚乱。也或许他们也并不忙，只是一个昏昏欲睡的实习生在守着个按钮，无聊的时候便按一下，然后这个世界就开始翻天覆地了。

    老板眼睁睁看着那角天空由深蓝变得更深。当天空开始闪出第一颗星的时候，老板的肚子又“咕噜”一声。

    这次肚子的抗议很有效果。老板在自己的肚子上拍了两下，肚子回给他两声低沉而空洞的“咚咚”声。

    “唉！”老板无奈摇头，起身。

    “唉！”老板慵懒叹息。

    “唉！”老板生无可恋。

    大幕已落！

    大幕将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