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景则坐回案牍前,提起笔…开始反复推演一系列的治疗方案。
这么多年对伤寒症的研究,让张仲景知晓,这病最可怕的地方便在于不能乱用药…
伤寒之下,人体内其实已经遍布寒毒,再加上是药三分毒,只要误用了一味药,就有可能加速寒毒的发作。
可要做到药到病除、对症下药…凭着张仲景目前对伤寒症的了解…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呢?
呼…
一声长吁,张仲景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药方,可…刚刚落笔,他摇了摇头,不对…这样的话能补正气,却补不了表气…无法遏制阴阳之气的虚竭。
他又写了一个药方,还是摇头…
不对,还是不对…还是有欠考虑的地方。
此刻张仲景只觉得——难,太难了!
如此冬季时节,天寒地冻,可他的额头上竟满是汗珠!
他不断的思索,不断的去推演…可事实上,几十年都没能破解的伤寒症难题,哪是这么一息之间就能明悟的?
也不过是尽人事知天命!
凝眉,眯眼…张仲景的眼眸扫过眼前的一切,他太缺乏灵感了,若…若有一个前辈能留给他一些提示也是好的呀!
却就在这时…
张仲景发现了什么…
没错,正是案牍上王主簿留下的竹简,似乎是兖州牧曹操派人给他送来的,其中一卷缓缓的展开,其中的内容跃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立春正月节斗指艮,雨水正月中斗指寅。
——惊蛰二月节斗指甲,春分二月中斗指卯。
乍一看…
好灵性的文字啊!
似乎…与节气病症有关,难道…这几卷竹简是医书?
当此时节,张仲景是敏感的,莫说是医书,就是随便的一句话,都让引起他莫大的兴趣…
他的脑袋下意识的朝着竹简那边移过去几分…
——春气温和,夏气暑热,秋气清凉,冬气冰冽,此则四时正气之序也。
——冬时严寒,万类深藏,君子周密,则不伤于寒。触冒之者,则名伤寒耳。
——其伤于四时之气,皆能为病。以伤寒为病者,以其最盛杀厉之气也。
这…
张仲景的眸子徒然睁大,他的嘴唇嗫嚅着,显得有些踟蹰。
过得许久,才喃喃吟道:
“伤寒…这是…这是有关医治伤寒症的医书”
这个想法一经传出,张仲景一把捧起这卷竹简…
迅速的展开。
里面的内容跃然浮现——
——凡伤于寒,传经则为病热,热虽甚,不死。若两感于寒而病者,多死。
——尺寸俱弦微者,厥阴受病也,当六七日发。以其脉循阴器、络于肝,故烦满而囊缩。此三经受病,己入于腑者,皆可下而已。
——伤寒传经在太阳,脉浮而急数,发热,无汗,烦躁,宜汤。
看到这儿,张仲景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文字一般,仿佛听到了上古神农对他的提点。
最关键的是…这上面提到的症状之一与侄儿黄叙的症状一般无二!
登时…张仲景瞠目结舌,他目瞪口呆,他许久才轻吟道:
“用汤…用什么汤?”
没错,目前展开的这部分,最后两个字正是用汤,至于用什么汤…那…就是后面部分,如今还卷着尚未打开。
张仲景的身子猛烈的颤了颤,这副惊骇的模样竟然让黄叙都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黄叙是个好孩子,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病症,再让叔父…神志上出现错乱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可就闯祸了呀?
“叔父…叔父?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么?”黄叙问道…
可此时的张仲景哪里还有功夫回答,他的一双眼眸紧紧的盯着这竹简上的文字,他的双手则是迅速的展开竹简…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子犹如浆糊一般,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可细细的去揣摩,又觉得…这竹简中的内容,完全验证了他这些年的尝试、推想。
…绝不是空穴来风!
而最后…对应症状,所用汤的名字——黄苓加半夏生姜汤主治,若有呕吐,则辅以黄连汤!
嘶…
黄苓、生姜、黄连…
张仲景细细的琢磨起这三味药的药效,他本就研究伤寒病多年,《伤寒杂病论》又是他二十年后所创,其中许多用药的风格,都与他平素的尝试有关…
故而,张仲景从这药方中捕捉到了久违的熟悉感,顺着这个熟悉感,他越是琢磨越是觉得,这方子妙啊…黄叙这症状,不正以此黄苓、生姜为主,黄连、其余几味药材为辅,以此医治最适合不过!
“有救了…有救了…”
张仲景整个人变得亢奋了起来。
黄公子你稍等片刻,我来熬药…”
张仲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的面颊也变得无比严肃,可他的嘴角很明显的勾起,他在笑…真的在笑!笑的很自信,很晴朗!
这…
黄叙一愣,似乎…打从他把病情如实告诉仲景叔父后,仲景叔父始终是愁眉不展,怎么…现在却…却一反常态,笑出来了?
总不至于是找到医治自己的方子了吧?
这也太扯了吧?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黄叙猛地摇头,这可是伤寒症啊…哪有什么方法!若然有方法…那大汉何须每年死于此病症者数以十万计!
可…可叔父面颊上那呼之欲出的自信不会骗人,他…他难道…
此刻…张仲景已经开始抓药…
他的口中重复着几幅药材,“麻黄三两去节,桂枝三两去皮,甘草二两…噢,怎么忘了黄苓、生姜、黄连呢?”
一边取药,一边重复药材,张仲景还不忘与竹简上比对一番,他一贯行医以严谨著称。
特别是治病救人上,不敢有丝毫的纰漏与怠慢。
而黄叙清楚的能看到他的眼眸中…有光,无比璀璨的光芒!
…
…
兖州,陈留郡。
一处硕大的府邸,这里是戏志才的府邸…早在十余日前,他的伤寒症就已经彻底痊愈。
只不过…曹操担心会有反复,专门向陆羽要了一个医官,让他们去专门照顾戏志才…
直到今天,已经足足十五日…
别说,经历了这么一场大病,养了十五日,戏志才感觉自己胖了…
不仅胖,连带着也更有劲儿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他感觉自己一拳把夏侯惇给打翻在地…
当然,这只是错觉!
这一日大清早,难得,今天的天气不是特别冷…太阳当空照,久违的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似乎…预示着最寒冷的季节已经到了尾声。
而见天气不错,午后…戏志才特地装束了一番,甚至连下巴处的小胡子都特地的整理了一下,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性感。
他洗了把脸,紧接着让府邸中的仆人将早已准备好的山鸡、野鸭给绑好,一行人走出了府邸。
门外做买卖的商人看到戏志才,忙与他打招呼。
“戏祭酒,恢复的不错呀…鬼门关前走一遭竟都胖了,咦…你们这么多人带着这么多山鸡?这是去哪呀?”
戏志才淡淡一笑。
两个字脱口而出——“谢恩!”
一听谢恩,门前商贾吓了一跳…
按照他对戏志才的了解,这位曹营的军师祭酒可是一个极度骄傲的人,别说是主动去谢恩,就是有人登门来谢他的恩情,他睬都不睬!
就在这商贾对戏志才的话尤自惊讶之际…
戏志才带着门人,门人带着山鸡,已经出现了蔡府的门前。
如今…
蔡府门前已经没有十余日前病患排队的热闹景象…
在陆羽的教授下,整个陈留郡已经有不下五十个医者可以诊治伤寒症,其余各州郡也纷纷派医官前来学习。
蔡府五日前也就不用再收容患者了,曹操特地安排了一处巨大的医署送给了陆羽…
任命他为医署掌事,主管整个兖州八郡、徐州四郡所有的医官!
所谓欲戴其冠,必先承其重,陆羽对此也是很无奈,他甚至都向曹操坦白了,他不懂医术…之前编的什么师奶,无外乎是博个名头,让这些医官更听话而已…
让他去管这么多医官,他心里犯嘘…
谁知道,曹操拍拍他的肩膀,很简单的一句话——你不说你不懂医,谁敢说你不懂医!
是啊…
现在的兖州?谁特喵的敢说陆羽不懂医…他才是真的不用事儿了!
陆羽可是攻克了伤寒症的男人,医学界的权威…跺一跺脚,整个大汉医学界都得颤三颤的人物?谁会来跟陆羽抬杠呢?
无奈…陆羽也就勉为其难的当上这医署掌事。
只不过,他去医署的次数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大多是一些徒弟们登门求教…而陆羽也随手就打发了他们。
就九个字——有问题,别问我,看书去!
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师傅牛逼呀!
说起来,今儿个…戏志才是特地打听好了,陆羽在蔡府内,这才赶来。
“老爷…已经到蔡府了,是否要去通传一下呢?”
有门人询问戏志才…
戏志才摇摇头,紧接着…他走到蔡府大门处,抬眼凝望了下这金漆色的招牌,旋即深吸一口气,跪倒在了蔡府的门前,纹丝不动,跪的笔直!
儒家的跪很是讲究的…
往往只能跪君、跪父、跪师…
可…当“救命恩人”这个称呼出现时,那就是另一个跪法了!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
陆羽医好了戏志才的伤寒,这就好像,戏志才他爹生了他一次,陆羽又生了他一次…
也就约等于是半个爹了,这跪…跪的一点儿也没毛病!
…
…
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