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羽低头沉思了片刻,指了指北方,又指了指南方,随即道:“师傅曾说过,这是个奇怪的问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无论如何也消除不了的界限,楚夏同宗同源,没有种族这个观念,戎国是莽人,西北的蛮人。
若是以国来说的话,永远不可能有共处,而就小子看来,就只有两种人,好人与坏人,因为,无论是北边儿的莽人与蛮人,还是南边儿的楚人与夏人,归根结底,都是同源,只不过大概莽人蛮人吃得东西太糙,所以长得不好看,不过却不能否认这个道理,道理虽然幼稚,可就只这么个道理。”
“哦?这个说法不错,老夫也曾周游几国,发现了除了长相皮肤相去甚远之外,无论是习性还是其他,都极为接近,如此这般,你是不在乎楚人,夏人,还是莽人了,你无家国之念,若是有一天,你发现大夏错了,而你身处北戎,你当如何?”
“我会找到错根,即使那人是皇帝。”
“哦?这很好。”
“那老夫再问你,你可是君子?”
“当君子太累,小子还是喜欢做小人。”
“老大人心中可有道理与公平?”
“以前有,现在没了。”
老翁大笑两声,慈眉善目的看着宁羽,满意的说道:“世间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又何来的公平,老夫早年想改变这天下,临到中年才发现,老夫却被天下所改变,老夫活了五十载才悟得的道理,你小子却早已得知,可惜老夫早已少了当年的锐气,若不然还真陪你闹上一闹。”
老翁说完,忽然站起身,撑起常人难及的身体,向门外走去,快要走出门口,老翁忽然回头,白发苍苍垂下,眼睛精神烁烁的看着宁羽说道:“小子,以后杀人莫要亲自动手,天下万般法,此等是最愚蠢的,少年心性,还需慢火温顿,三五载可小成,扶摇之志,少年可期,可青天就在那,慢慢走,慢慢走,等你走到了云端之上,再想想今日的话,再思忖。”
宁羽呆呆的看着这位身材高大的老翁,心中翻江倒海,他从没有这般被人看透过,这位经历了世间沧桑的老人,并没有责怪他心中那扭曲而怪异的道德底线,也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让他慢慢走,慢慢走。
身材高大的老人似乎头发有些痒,他挠了挠,慈眉善目的笑道:“小子,以后再有什么诗篇文章,当让老夫先目睹为快,莫要私藏,还有你深山里的那位师傅,以后莫要提了,你若不介意,以后便以老夫之名为师,老夫名讳嘛,颜子介。”
宁羽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压下心头的震惊,他终于知晓了老人为何这般令人信服,又为何身高比高人更高,原来他真的是高人,比高人更高的高人。
六十年前,大夏新君晋位之时,普天同庆,皇帝在朱雀城楼昭告天下,一位从私塾走出来的年轻先生,冲到朱雀门下,赤脚免冠仰头望着天,也望着新晋的君王,说出那番,愿为天下寒门做路石的无知之言,当着天下人的面作《寒门赋》,一举惊动天下。
大夏新君慕其才华,让年轻先生入朝为官,可年轻的先生却拒绝了摆在他面前的似锦前程,他求陛下赐一块地,在那结庐授课,好让天下寒门弟子有书可读,随后,寒门学子纷至沓来,于是,在朱雀街旁,那原本叫颜堂如今叫国子监的学堂才得以建起,天下三分之一的寒门子弟皆是出自国子监。
他弃官而授业,而且授的是寒门,此等行径被天下的世家所不容,于是,六十年间,他一共有近百次差一点命丧黄泉,至今因为背后的剑伤而无法弯腰,而只能挺直了背顶着天下最沉重的一座大山,只因为他要为天下铺一条路。
一条叫做寒门的路。
颜回颜子介,两代帝师,就是当今皇帝见了他也得行弟子礼,他是国子监老祭酒,他被称为文起三代之衰,他是天下寒门最为敬重的老人,在老酒鬼给他的布书上,他是位列第一位的老人,谁能不敬重,谁可以不敬重?
宁羽目光痴痴的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高大的老人,失心疯一般的喃喃自语道:“李秀才,你不是说曾见过老祭酒,嘿嘿,小爷也不差,我可是做了他老人家师爷了,羡慕吧,你在天上好好看着,好好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