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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清庙正需栋梁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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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绍文师兄乃是天圣六年退隐西京后所作,时年三十三岁。”

    “‘天地之道备于人,万物之道备于身,众妙之道备于神,天下之能事毕矣’,世上果然有天纵奇才,不过而立之年,却能超然洞悉世物,此雄文出世,我大肇儒道学问可大行于天下矣!”

    承守真如此赞赏同门师兄,芦颂自不可妄自菲薄,却也不能自矜自得。

    “绍文师兄少年天成,慧性通明,家师也尝言后来者居上也。师兄曾行此文至家师,以求点拨指正。家师观赏此文,旬月而不释卷,回函时只在此文批下两句。”

    “哪两句?”

    “以物观物,性也;以我观物,情也。性公而明,情偏而暗。”

    承守真默默念之不语。

    “绍文师兄每有所悟,皆书信以告家师,有篇云曰‘是知以道观性,以性观心,以心观身,以身观物,治则治矣,然犹未离乎害者也,不若以道观道,以性观性,以心观心,以身观身,以物观物,则虽欲相伤,其可得乎?若然,则以家观家,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亦从而可知之矣。’”

    “家师读到此处,乃畅怀言曰绍文师兄儒道易融为一体,非粹然儒者,不得为此内圣外王之学也。更言道绍文师兄不必继承怹的衣钵,必能独领风骚,开一脉先河。

    承守真也是学问大家,其文风与士悦、阳攸、横玮、宗放相合,文风讲求平易流畅,文字讲究简洁明道,与慈圣朝推崇的雕润密丽、音调铿锵、辞藻华美、对仗工整的矫揉造作、空洞乏情西昆体格格不入,而宗放弟子中文名最盛的萍庸代表作《渔樵问对》便甚对承公胃口。

    “云溪先生学究天人,门下弟子亦皆人中龙凤,现下云溪五子可谓冠绝时人,更难得云溪一脉依旧厚积薄发,名俊前仆后继,实在羡煞某等。”

    “惭愧,颂忝列家师门墙下,于学问上不过中人之姿,难望诸师兄项背。然家师门下的确当得起出类拔萃,实乃家师有教无类,诲而不倦,即便似我这般朽木顽石也能学有所成,更得意于家师清净高远,忠谨平良的言传身教。门下弟子无论修学出仕,居朝堂之高,处江湖之远莫不以家师为模范,‘勤学修身,通礼明德’八字箴言以为教条,不敢怠惰。”

    承守真其实是颇看不透宗放此人的,其人弱冠之年即以孝义为乡里所众,为朝廷召举而不就,却能随着白云先生修道出尘;但克壮之后,又应了朝廷在此举荐,成为宣宗亲近之人,常伴帝王左右以备咨询,仕途畅达羡煞旁人,时谓终南捷径;当时已经为朝野称为隐相时,此人又在庆康新政前急流勇退,对于权柄官位毫无留恋;然而,庆康新政无疾而终,宣宗圣体违和之时,其又以道德居士,官家故人之名伴驾于病榻,直至储宫稳固,太后监国,才飘然而去,隐遁东方。

    此人两召两进三退,于常人看来皆是,当进而退,当退而进,实在是匪夷所思。其身上难解处又何止一二,随白云先生隐遁深谷云峰清修净度十余载而不以为苦,时皆以为其必能继承扶摇子衣钵弘道养正,却又侧身朝堂成为帝王亲近;而当世人皆以为其以修道为终南捷径,却又在风光之时,率性而去;天下人皆以为其实因不满于庆康新政而别朝出外,岂料新政罢、新党谪,这宗明逸却与士学士相交莫逆;宣宗留连病榻,此人又有劝立储君、皇后辅政之举,亟宣宗崩,太后秉政,此人不以拥戴定策之功留朝辅政,反而举荐子庚节为执政;可是此人若是真的飘逸逍遥,不嗜功利之人,对于朝廷赐授的官职、阶级等一应赏赐决不推辞,更是仰仗天恩于昆仑自西向东囊括良田数万亩,庄户何止千百,如今终南山东明峰云庐以及卢龙云溪云栖两座庄子不亚大乡巨里,宗氏豪富世人皆知,宗放之名也是毁誉参半。

    承守真实在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如宗放般让人难以捉摸。如今看到宗氏子弟,更是如此,其学生仕途畅达者已经是备相之才,学识大成者未来可为一脉文宗,而其几个儿子虽文武兼备,却是更重武事,尤其是其兄弟宗端一脉,更是以勇武成名,渐成将门气候。大肇此时不比国朝初年,便是开国将门也不能比拟清贵文脉人家,世人皆以文为贵,武道渐成末业,而宗氏反其道而行之,何以如此?

    其实何止是他,便是营丘栿、霄春臣、莱观等知道了宗三郎的出身,诧异之余也不明白醉侯宗大先生乃是儒道兼修大家,如何嫡子却更类江湖侠客,这岂不是作贱吗?

    宗淑宗三郎,总是给人一种沉稳朴实之感,从他身上看不到丝毫其父那种清雅绝伦、飘逸俊秀的气质。看到他第一眼只觉得此人至少是十七八岁的青年,难以想象此人不过十四五岁而已。此子就坐在那里,静静听着几人说文解典,故事中不时论及其父,但是他依旧面沉似水,无一丝波澜,不是那种麻木不仁或者神游太虚,因为他那双眸子,透露着超越年龄的精明,若是仔细观察,当能感觉他似乎以一种抽身事外的姿态看待所有问题,就是个旁观者,哪怕是在谈论他的父亲或者他的同门兄弟,依旧如旁观一般,甚至是有所感有所得,也不愿亦或不屑表达。

    或许即便有人察觉此字的不凡,也只是惊讶于他的少年老成。但是,莱观莫看年庚不过二十几岁,但是凭借着在丹阳这藏龙卧虎的地界往来应付各色人物的阅历,他能感觉到此人根深蒂固的傲气。当他第一眼看到宗淑,即便他的锋芒为风鸣所掩盖,但是那挺立竹枪,龙骧虎步的身姿,却给人以信重安和之感。莱观素以知人而自矜,他人皆以营丘栿为纨绔,但他却知晓这衙内乃是重情重义却也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之人,即便是霄春臣,尝为丹阳士人所轻,但他也知道此子有着超出其门户的壮烈豪迈的胆识,至于芦颂再次出现,他已经觉察其有晦暗意图,但他为何依旧愿意将私密事袒露给芦颂,既是看重芦颂背后势力,更看好芦颂的将来,只怕眼前这些才俊,包括自己,未来在官场上能与营丘栿一竞高下的只有芦秉文。

    营丘栿家学正是以识人之准而能五代门楣兴旺不废,一门进士盈门。此刻营丘栿虽还是那副清贵衙内的慵懒相,但其实早已将利害了然于胸。对于承守真他反而更有戒备之心,名满天下的清官的做事手段莫不以严苛果决着称。用得着你时,不曾客套,但是你若挡他的路,雷霆手段决不会姑息,尤其是承公,昔日庆康党人如今还能风光依旧的,哪个是简单人物。

    莱观环伺众人,一众人听着承守真的豪言壮语,真正为其所动的只有芦颂、霄春臣、风鸣三人,而那孩子,宗淑,他确实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人物,这坦诚模样却真的让他看不透。

    而宗淑也向他看来,这一刻,莱观只觉得自己简直是不着寸缕的坐在他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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