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老爷也是个性情中人,对自己心爱的女人用情很深,尽管只是一个小妾而已,居然如丧考妣一般难过。也可想见,在死者生前,他与这美貌小妾情谊应该是很深重的。
可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既然如此,那么这小妾为何要自杀呢?难道他的原配不待见她吗?卓然等到这王老爷稍稍收了声,这才在一旁劝慰道:“大人,请节哀顺便。”
王老爷抹着眼泪,泪眼婆娑的扭头望去,见到一个年轻官员,正在旁边满脸同情地望着自己,不由哽咽道:“你是?”
郭帅忙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本县的主簿兼县尉,卓然卓大人。”
虽然郭帅说的甚是响亮,可是这官员却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什么震动,只是微微点头。到底人家是正六品的官,如何会在意他一个正九品的官呢?虽然已经退隐了,但是瘦死骆驼比马大。
深吸了几口气之后,王老爷这才稳定了心神,拱手说道:“老夫的爱妾被人谋杀,请务必抓住真凶,替老夫的爱妾报仇啊。”
卓然忙陪笑点头说道:“那是卑职的本分,卑职一定会尽力侦破此案,不过有些细节,卑职想向大人求证,还请大人如实相告。”
“你问吧。”
“不知道这位奶奶去世前,有没有与家人发生过争执,或者受过什么委屈?我是指比较大的委屈,甚至导致她会有别的想法的。”
“想法?什么想法?”王老爷皱着眉,盯着卓然,声音有些严厉,“难不成你认为,老夫的爱妾是因为在家里受了委屈,跑到这来自杀的?我告诉你,老夫待我爱妾如掌上明珠,谁人不知,怎么可能受委屈跑来自杀呢?你这官儿当真糊涂。”
卓然也不生气,只是说道:“但凡死了人,肯定是要先判断案件的性质,目前从现场的种种迹象判断,存在自杀的可能,既然大人认为令爱妾不会自杀,还请把当时情况说明,我们好作出判断,我们也相信她不会是因为受了委屈自杀的,但是这是办案的规矩,还请大人理解。”
王老爷鼻孔中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望去,又看见自己横尸当场的爱妾,不由再次老泪众横,哽咽着说道:“要说受了委屈,还真是的,是老夫给她委屈了。老夫几年前原配就病逝了,一直没有续弦,在两年前,偶遇玉香,把她赎身带回了家。玉香也一直小心侍奉,让我的孤独寂寞得到了慰藉。”
说到这,他叹息一声,接着道:“她曾经私下里跟我说,让我收她填房,由小妾转成夫人。我虽然非常疼爱她,可是我到底是朝廷官员,虽然退隐,但这纲常伦理却还是不能忘的。她说到底出身青楼,身份卑贱,做小妾是可以的,但要以妾为妻,是违反纲常王法的。即便朝廷不治我的罪,我自己也是惭愧的。也正是因为考虑太多,所以我除了对她更加倍的宠爱之外,并没有答应让她填房,她为此也是经常跟我耍耍性子,闹闹脾气。我没想到,哎!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她才自杀的话,我良心何安。若早知如此,老夫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她扶正了。我可怜的玉香…”
说罢,又跪在地上,伏尸痛哭。
卓然正要上前接着问话,不料王老爷忽然扭头瞧着他说:“不对,既然你说玉香很可能是自杀的,可是你看她脖子上的这道口,这分明是被凶犯切断脖颈而死,怎么可能是自杀呢?你这官儿好糊涂,你到底能不能破案?若是不能,我要禀报官家,另外换人来侦破此案。”
卓然完全理解他此刻心中的悲愤和着急,也不生气,只是缓声说道:“大人,还请稍安勿躁,卑职也已经发现了这处痕迹,也已经做过检验。你的爱妾她的确有他杀的迹象,也有自杀的可能,这个我们必须要获取进一步的线索,来判断她最终的死亡原因。所以才需要大人您的配合,还请您见谅。”
王老爷点点头说道:“玉香不仅脖颈上被人切割,手上又被人捆绑,这分明是被人谋杀的,断不可能是自杀,你一定要抓到凶手,将其绳之以法,老夫要将他碎尸万段。”
卓然道:“既然大人说到了这个话题,卑职便想借机问问大人,在大人看来,您的爱妾有没有仇人,有谁有可能对她下毒手?你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如果他是被人仇杀或者情杀,那你应该有所察觉,我们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需要你提供相关消息。”
听到卓然说的郑重,王大人便收了眼泪,怔怔的低头沉思,想了片刻说道:“如果说是仇杀,我不大相信,因为玉香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就算是府上的丫鬟,她也从来不会对她们不好,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她一句坏话,因为她对谁都是和和气气谦卑恭让的,我不相信谁会跟她这样的人有仇,但是要说其他原因,我还真不好说,毕竟她以前是青楼女子。为她争风吃醋,或者暗恋她的男人,应该是有的吧,像她这么优秀美貌性格绝佳的女人,怎么可能没有男人喜欢她呢?如果非要找有可能杀她的人,是否可以从这方面去考虑一下。”
卓然点头说道:“不知道大人是从哪把她买来的?”
“京城的天外天,是京城很有名的一个青楼。”
说到青楼,这王老爷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反倒颇有几分自豪,好像出入这天外天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这天外天是京城中相当有名的一处高端青楼,里面的女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是京城文人墨客最喜欢去的地方。到这里面来的人,绝大部分是追求的精神享受。这女子是从天外天买的,也可见这女子身价高端。
卓然道:“那你在替她赎身,纳她为妾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有人为她争风吃醋,或者有人与她有什么情感瓜葛?”
这话好像唤起了王老爷的记忆,他仰着头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她让我陪她上街去买针线,说她刺绣的丝线用完了,我说让丫鬟去就行了,她却不干,非要自己去挑。我的确不想陪一个女子逛街的,那要是让人知道,我这老脸就没地方搁了,所以就叫我贴身小厮猴哥陪她去了。回来的时候,猴哥跟我说,他听到那刺绣铺作坊的掌柜曾悄悄的跟玉香说,她的舞跳的真好,她的身段真柔美,至今都无法忘怀什么的。当时玉香没有理睬他,转身便走了。”
卓然若有所思点点头。
王老爷接着说:“那刺绣作坊掌柜也没有接着往下说,当时猴哥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这掌柜或许是以前到京城天外天见过玉香吧,其实我不喜欢这种事情,因为我既然已经替她赎了身,她就是我的女人,她应该跟以前的所有的男人都没有往来,不管是她主动还是那边主动,我都不喜欢,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带她离开京城到这里来定居的原因。”
卓然点头说:“我们会去核实。其他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王老爷沉吟片刻,摇头说:“没有了,我这玉香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女人,这样的女人都有人祸害的话,我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难道老天爷真的不长眼吗?”
伤心处,又伏尸痛哭。
卓然见他如此伤悲伤,心里犹豫,如果提出解剖尸体,只怕老头会暴跳如雷的。谁也不愿意让另外一个男人脱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的衣服,开膛破肚,掏心摘肺来进行检查,即便她已经死了。
可是卓然还是必须要问出这个问题,因为不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卓然心里是没底的。有些死亡原因不是表面能看得出来的,而一旦死亡原因确定不是勒死,也不是脖颈外伤失血休克死亡,那案件性质可能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以卓然还是等他伤心稍定之后,问道:“大人,按照破案规则,我需要对尸体进行解剖,以便查清楚她死亡的真正原因,大人您看…”
“不行!绝对不行!谁也不许碰我的玉香,我这就要带她回去,替她风光大葬。”
王老爷站起身,盯着卓然说道:“你是负责这案件侦破的,我当你是为了破案才这么说,要换成其他人,哼哼…!”
卓然苦笑后退,没有再说。
王老爷将玉香的尸体运回去了,卓然把现场的血迹提取了检验标本,同时把草丛中发现的那个水葫芦也用牛皮纸袋装了,带回衙门。
卓然回到衙门,立刻取出了指纹刷小心的刷了葫芦上可能存在指纹的地方。忽然他眼睛一亮,因为指纹刷下显出了几枚杂乱的指纹,不过经过辨别,其中只有一枚指纹具有鉴定条件,其他的都是残缺不全的,无法用于进行鉴定。
卓然用自己配制的糯米纸胶带提取了这枚指纹,这指纹很清晰。
卓然马上把先前提取的死者的指纹来与这枚指纹进行比对,结果发现,没有一个同一。也就是说,现场发现的这装着小半壶水的葫芦,上面提到的这枚指纹不是死者的。从指纹的新鲜程度来判断,应该是近期留下的。
难道在死者自杀或者被人杀害的现场还有其他人存在吗?这个人究竟是帮助死者自杀的人,还是目睹死者自杀的人,又或者就是杀死死者的凶手呢?